成功嶺

大學四年,最不尋常的是大三時暑期上成功嶺集訓. 对我們的一生,這三個月可是驚天動地,非同凡响. 成功嶺的大專学生集訓有多方面的時代意義和政治目的,但對我們正滿二十歲的年青学生,提供一個人生很難得的经驗. 這种經驗非身歷其境很難了解. 我想大部分同学會同意我的看法,也許感受比我更深.

從第一天入營後,發現時間不是你的,而是被別人控制的. 一下子失去了自由才了解自由的可貴. 最痛苦無奈的是開訓的前三個星期. 原本在大学自由自在地生活,又可家教赚外快. 現在一下子碰到一些以整人為快樂之本的士官和剛畢業的陸軍軍官. 他們騎在你頭上,發号施威,全不把我們當人看. 那頭三個星期可說是在考驗我們的忍耐力. 过了這三個星期而不神經崩潰的,大概都可以順利結訓. 這种集訓就是 boot camp 的一种,是一种初級軍官的 orientation training. 編制是十人一班,四班一排,四排成一連. 連上面是營,团,師. 算算一師總共一萬人左右. 每年有這麼多大專学生上成功嶺,可謂盛况空前. 短短三個月經歷不少,以下是我的一些感想.

軍人絕对服從. 小地方可以施展才智,但 the goal of the task is not negotiable.
獅子樣的体力. 天天操練,善用工具和武器.
猴子樣的敏捷. 迅速行動, 神出鬼沒, two-minute shower etc.
駱駝樣的精神. 長途行軍,跋踄千里
研究兵法. Strategy & Tactics (effectiveness & efficiency)
統御訓練. Leadership training
思想灌輸. 忠貞愛民,為國而戰.

這些訓練和操演和一些美國軍校的 boot camp 有雷同之處. 在以後的日子裏,多多少少發揮了不少效用. 來美國以後,發覺很多商業学院皆提到両本書,'王子論(The Prince)' 和 '孫子兵法'. 這是商場如战場的寫照,軍事乃政治之延伸 & vice versa. 將近結訓時,有一实際統御操演. 就像 business school 的 case study 一樣. 那時我深深体會到 leadership 有一大部分是天賦,衹有小部分是可以学來的. 我們那一年的成功嶺總指揮是王潔中將. 他在一次夜間演習集會時向我們訓話一個多小時. 講詞風趣,不落俗套. 他居然提到人生四大樂事: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 時隔將近半個世記,現在思之,有不虛此生之感,幸甚.

在這三個月,天天与我們不離身的是 M1 半自動步槍,裝一個 clip 可射八發子彈 (.30-06). 天天学習大部分解,到後來閉著眼睛也可勝任. 麻煩的是要常常擦槍. 第一天拿槍覺得好重,以後天天操練,駕輊就熟,訓練有素,打起槍來,三百碼没問題,倒是眼力跟不上. 三個月下來,居然和這步槍有了感情. 最後一天才依依不捨地還給成功嶺. 正像計算尺一樣,它們現在都進了博物館,然而我永遠忘不了它們曾在我生命史上寫下很有意義的一頁.

在艱苦的訓練中,時而穿插一些康樂活動,彌足珍貴. 有一次,建國中学音樂教師張世傑率領國防部軍樂隊到嶺上勞軍. 那天他慷慨激昂,最後軍樂隊奏了一首名曲,印象深刻,那是 Dvorak 的新世界交响曲第四樂章. 讓我驚訝的是這個曲子祇用銅管樂器 (沒有弦樂器 )也可以達到令人動容的程度和效果. 從此以後我对國防部軍樂隊敬佩萬分.

最後一個月過得特別快,我們在算饅頭就像 new year count down 一樣. 發覺訓練變得輕鬆起來,那幾個排長 (陸軍軍官) 也開始和善起來. 最後幾天居然讓人有依依不捨之感. 最後一天,我們脫了軍裝,換上自己帶來的衣服,坐火車專車回台北. 王潔居然坐快車來送行. 當我們大夥兒在離開車站前,大家唱了那首我們熟悉而常唱的出征歌:

槍在我們的肩膀,
血在我們的胸膛.
我們來捍衛祖國,
我們齊赴沙場.
統一意志,集中力量.
衝！衝破了一切惡勢力,
幹！貫徹了領袖的主張.
抱定殺身成仁的決心,
發揚中華民族之榮光.

當走出車站的那一剎那,隱約覺得我好像由 Boy 變成了 Man. 大学四年,routine 的事都如過往煙雲. 唯獨成功嶺三月集訓,深深地刻在我的心版上.

PS: 在成功嶺幾乎天天唱的歌是 "陸軍軍歌", 乃"黃埔軍校校歌". 有正版和野版,兹抄錄如下:

正版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
主義須貫澈，紀律莫放鬆，預備做奮鬥的先鋒，
打條血路，領導被壓迫民眾，攜著手，
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
親愛精誠，繼續永守，
發揚吾校精神，發揚吾校精神！

野版
早晨起床, 迷迷糊糊, 這是睡覺的床鋪,
不怕饅頭小, 不怕豆漿稀, 只怕中午出特別操,
打通関節, 賄赂班長開小差, 看電影 (my version, lose the original line)
抽根煙, 喝杯茶, 聊聊天,
大家一起, 混水摸魚,
擦槍我没精神, 發餉我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