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小學是一段並不怎麼快樂的生涯,值得我記得的是在四五年級時,忽然增加了幾門課. 那時聽起來還蠻震撼的,一下子增加了四門課,公民,歷史,地理和自然. 現在回想,前面三門課聽來正常,就是'自然'聽來有點不自然. 因為在以後的日子裏, 這門課再也沒有出現過,代之而起的是五花八門的新課程,諸如博物,理化,生物,物理,化學,林林總總,琳覽滿目,美不勝收. 記起初中聯考時, 這四門課合起來叫'常識'. 原來這些高深的課程統稱 Common Sense. 記得當時補習風氣很盛,老師還要叫我們另外買書,加強學習. 那些時日有兩本書很暢銷,一本是'常識輔導',另一本是'國民常識'. 那時覺得這兩本書比起教科書有趣多了. 可是價格不菲, 尤其是'國民常識',連我媽媽都叫疼.

現在想想,公民課最沒用,教材編的最差. 歷史教的當然是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 地理呢,對南京比台比還熟悉,諸如雨花台,莫愁湖,秦准河,倒背如流,而不知台北有中山堂和淡水河,離家還不到五公里. 這种'常識'祇能用'遠來的和尚會念經'來解釋. 說到'自然'課,其實很不自然. 開宗第一頁就介紹了一些小麥,大麥,高梁, 壓根兒也沒見過. 加上玉蜀黍,聽起來肅然起敬, 可是我們天天吃的卻是稻米和蕃薯. 這種常識好像不太 Common Sense. 日子太久,已經記不起以後學的是什麼'自然',也不知聯考是怎麼考進去的. 結論是這些並不是什麼 Common Sense, 倒像是 Remote Sense. 後來到美國,知道那兒很多學府也有這門課叫 'Nature', 其內容和自然科學完全吻合. PBS 電視到現在還在播 Nature' 這個節目,非常精彩. 英文也有 'Mother Nature' 這個辭, 就是老天爺,大自然也. 所以'自然'是'自然科學'的通稱. 把它當做常識,未免太小看科學了. 說到 Mother Nature, 美國的保險和飛机公司在合約上 常加上很細的一行字, 'not applied if it is caused by mother nature or act of god'. 換句話說,如果意外是老天爺或上帝的意願,概不賠償. 中國人也有類似的說辭, '蒼天有靈', '蒙主寵召'. 中美文化,隱隱約約, 神,主和 大自然相通,幾乎是同義辭.

人對大自然有兩種反應, 一種是先民式的反應,那是一種敬畏反應,也可說是因無知而引起的. 古人泛行多神,諸如天神, 地神,土神 樹神,火神不一而足. 無知產生敬畏, 知識是一种力量. 人所以怕鬼主要是因為不知道鬼是何方神聖,不能預測,不能預防. 故孔老夫子敬鬼神而遠之. 人對大自然另外一種反應是積極性的,認為人定勝天,假以時日必可駕御自然. 但時至二十一世紀, 這种反應的成功率並不太高. 現代人天天住在高樓大廈公寓裡,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人要等到出海很遠, 大洋無邊無際,大船像一葉扁舟 ,脆弱不堪. 這時人才驚覺,原來他是地球的孤兒,不但渺小且生存全無保障. 就是在陸上,面對每年的颱風和地震,束手無策. 人在夜晚走入沙漠, 一望無際,萬籟俱寂,仰望蒼穹,星群成億,無止無盡. 這時他才驚覺到人真是宇宙的孤兒,埋在無窮無盡的時空裡,渺小至極. 在這時人很自然的變成了哲學家. 稍有幻像的人在這時很容易的變成宗教皈依者. 人類三大宗教皆源於沙漠,並不是一件巧合的事.

人在無助,在生老病死的 irreversible cycle 時,很容易產生神的觀念, 他真正需要有外力保佑,才有生存的勇氣和力量. 當宗教信仰發展到某一臨界程度時, 它並不需要証明神的存在. 它反過來要叫不信的人証明其不存在. 雖然這種思想 很不合乎 logic, 但確是現世代的怪現象. 這也是當今西方世界科學和宗教一直走在衝突的道路,還沒看到和諧解決的曰子. 科學界一直認為 Burden of the proof falls on the party that creates something from nothing, not the other way around. 很幸運的,現代人有很多認為神其實就是大自然. God creates the universe, everything follows the natural laws. God is the Nature. 從小學的'自然'到美國的 'Nature'. Mother Nature 到天人合一. 神與人不期然地淹入了大自然的懷抱裏.